2004年12月26日,在印尼苏门答腊附近海域发生了剧烈的海底地震,引发了印度洋大海啸,结果造成印尼、斯里兰卡、泰国等国家人民重大伤亡。
“28日那天,我在电视上看到了‘海啸死亡人数已突破万人、绝大多数遇难者没有随身证件无法识别’的新闻,那时,我想是不是应该申请参加救援?”2004年,华大方瑞已是国内少数几家能够提供所有类型DNA检测手段的机构之一。邓亚军把这个想法跟同事一说便获得了支持,当天就向上级主管部门中国科学院生物局递了申请。
两天后她就接到中国科学院主管领导的电话,第一句话就是:“你能派出几个人去泰国?”邓亚军很意外,“去泰国?”领导说根据国家有关部门的通报,泰国的伤亡人数虽不如印尼等国,但由于是世界知名的旅游胜地,海啸的死难者多为海外旅游者,无法辨别身份的外国遇难者数目最多。
邓亚军略微盘算一下,答道:“可以去5个人。”当晚8点,邓亚军、郭奇、于晓光、李黎、陈保献等5名DNA救援组成员坐上了飞往泰国的航班。
12月31日凌晨,救援组到达曼谷后,又转机赶往普吉岛。他们赶到了攀牙当地两座存放尸体的寺庙,一进寺庙尸臭扑鼻而来。一排排高度腐败的尸体横在地上,蛆虫从尸体的嘴里、胸口、胳膊和腿上不停地冒出,惨不忍睹。
从2005年1月1日起,邓亚军等就和一个泰国法医成了一组,在攀牙检测尸体。邓亚军说:“站在大太阳底下,刚10分钟时间,人就有要晕过去的感觉。赶紧回到休息区脱下防护服,此时里面的衣服、裤子全是湿淋淋的。”那天上午,邓亚军检验了14具尸体。
经过检测,邓亚军发现1月1日以前采集的很多DNA样本已经受到了污染,要得到准确的鉴定结果,必须重新采集样本。当时中国救援组提出选择肋软骨或股骨作为鉴定样本,但遭到荷兰、澳大利亚等西方国家专家的反对。西方国家由于牙医记录的广泛应用,一直用牙齿作为DNA鉴定样本,他们几乎从不用肋软骨或股骨做DNA鉴定。中方的意见没有得到西方国家的支持。
几番争取和妥协之后,最终国际DVI协作组才制定出了“DNA小组采样标准流程”。按照这个流程,如果能够找到两个健康、完整的牙齿用于DNA鉴定,就不需要再由法医人类学家采集尸体的长骨;如果没有这样的牙齿,则需要采集一块长骨——这种“东西合璧”的样本采集方法。有了这个标准流程,DNA样本采集工作迅速步入正轨。
牙齿样本的鉴定全军覆没
从2004年12月31日到2005年1月14日,中国DNA救援组在泰国先期工作了两个星期。这两周里他们的工作流程非常简单而紧凑——早上6点起床早餐,7点前往工作地点,午餐就地解决,都是盒饭;没有午休,工作到晚上7点返回驻地,参加国际DVI工作会,最早也要到晚上8点才能吃上晚餐;晚上9点再给中国组员开会,布置次日工作,然后整理当天样本,经常要忙到凌晨1点左右才能休息。
泰国当时非常炎热,救援组工作的场所其实就是个简易工棚,没有墙壁,需要检测的大堆尸体都摆放在外面,距离他们午餐的地方不到2米,尸臭扑鼻。由于当地室外气温高达40摄氏度,又穿上了国内带的密封隔离服,加上口罩、手套,即使不工作,体力消耗也非常大,工作期间包括邓亚军在内的每个救援队员都曾经历过中暑、虚脱等情况。
很快就到了中国DNA救援组回国的日子,按计划随他们前往中国的还有首批遇难者的DNA样本,可在这节骨眼儿上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。
当时已前往曼谷为样本办理入境手续的邓亚军,向国际DVI有关负责人打电话确认样本数目,结果对方的回答是,只有5~25个样本会随救援队返回中国。这个意外的回答让邓亚军明白,那些外国专家还是不相信中国DNA鉴定的能力。中国大使馆直接找到有关负责人表示:“已经宣布所有遇难者DNA样本交由中国检测,却只交给中方25个样本,这是什么意思?”几经交涉后,有关方面终于同意第一批来华的样本为100个。
2005年1月15日,邓亚军带领3名救援队员返回中国,而郭奇则继续留在泰国,负责与DVI的协调工作。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情况发生了——经过多次检测,这批样本始终无法得到准确的鉴定结果,对于DNA样本鉴定来说,没有准确结果就是失败,这个情况像一盆冷水把邓亚军浇了个透心凉!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?
一位公安部专家提醒邓亚军,他们处理2002年“大连渤海空难”时也出现过类似情况,无法通过打捞上来的尸体牙齿做出DNA鉴定。专家推测可能是海水中的某种菌类会破坏牙髓的DNA组织,但这在国际法医学界并未达成共识。
邓亚军只能选择实话实说。1月19日,中国方面与在泰国的国际DVI专家组进行了一次电话会议。会上邓亚军如实向对方通报了无法得到准确的鉴定结果。很快,留守在泰国的郭奇就发来短信:“他们已经开始怀疑中国的鉴定技术了”!
为了让泰国政府和国际DVI的专家尽快了解检测情况并解决问题,1月21日,邓亚军和一名同事再次飞往泰国,而这一次她的心情已经从天上跌落到了地下。
改为中国曾提出的骨骼样本检测
很快,国际DVI协作组的专家们再次召开会议,到场的各国救援专家大概有二十多人。邓亚军通过笔记本电脑,用英文把检测结果做了详细讲解,包括阳性对照的设置等等细节,都报告给他们。让她印象很深的是,一位韩国专家听着她汇报的时候直摇头,那意思是中国不行,中国不行;其他的人也很沉默,也不发表意见。最后,一位美国专家发言了。他说:“你们做得很好,我从来不相信这种情况下牙齿还能够做出好的结果。”然后他走过来跟邓亚军握了握手。
随后,邓亚军向国际DVI协作组建议更改流程,不再采集牙齿样本,全部改为骨骼样本进行鉴定。但是邓亚军的建议并没有被国际DVI协作组接受。他们对中国的鉴定能力始终有怀疑,只接受重新修改流程,每份样本都既采牙齿又采骨头。同时对方还提出了一个要求,在将第二批样本送往中国的时候,国际DVI将派出5位专家一同前往。
2005年1月30日,5位DVI专家组成员护送着第二批460份样本来到北京。然而,在专家组成员的全程监控下,牙齿样本仍然做不出来。这依然没有打消国际专家们对中国DNA鉴定水平的质疑。国际DVI协调组随即决定,向英国、韩国、瑞典、澳大利亚等国家的实验室发送样本再次进行检测。得到这个消息,一直关注着事情进展的北京基因组所长杨焕明终于坐不住了。他找到邓亚军,没想到邓亚军给他来了一句“我们没做出来,其他国家也做不出来”。
在接到国际DVI协作组发去的样本后,英国、澳大利亚等国家都曾承诺一周之内出结果,可是等到第10天,澳大利亚才返回结果,他们拿了10个牙齿样本,只有1个做出了不完全的检测结果,这就等于没结果。韩国在3个星期后才返回了3个结果,但是没有提供必需的阴阳性对照,因此也属于不准确结果,而英国、德国则始终没有返回结果。
但是外界已经出现了对中国非常不利的舆论。鉴定结果不理想,让鉴定中心和北京基因组研究所都陷入了空前的信任危机。然而,就在向外交部提交解释报告的当天,局面出现了转机——邓亚军收到了一份来自泰国的邮件,国际DVI组织执行委员会正式宣布:“鉴于以前从海啸遇难者身上采集的牙齿样本无法检测出DNA结果,现在全部改为用骨骼样本进行检测。”
2005年4月5日,第三批样本从泰国发来,这次的500份全部为骨骼样本,邓亚军随即与同事们再度投入到对这些样本的鉴定中。
一夜间变成超级明星
就在邓亚军忙于对第三批样本进行鉴定的时候,一个消息忽然传来:因为在泰国海啸救援中的突出表现,她被授予了2005年“五四青年奖章”。5月4日那天,她从人民大会堂领完奖后,一分钟都没耽误就返回了华大方瑞,继续工作。
从4月5日收到第三批样本起,整整两个月,邓亚军和同事们反复做着样本检测工作,最后终于取得突破。到6月5日,全部500份样本共检测了473份(其余27份样本已经通过指纹和牙齿等其他方式完成了识别)。在这473份样本中,有404份提交了准确的DNA数据,成功率高达84.7%,而当时国际上对骨骼样本的检测准确率,不过是50%。
邓亚军派一位女同事将检测出来的样本数据送到泰国普吉。结果到普吉第一天,同事就利用这批数据确定了7名遇难者的身份,在这之前所有确认身份的尸体都是通过牙齿、指纹或者医疗记录完成的。数目并不多,而这是第一次用DNA数据完成了遇难者的身份确认。
这位女同事特别高兴,连忙给邓亚军发信息:“我今天太高兴了,一去就发现了7个比对,而且全是我们BGI(北京基因组研究所)的数据,他们(国际DVI专家)都管我叫SUPERSTAR (超级明星)!”这条短信在邓亚军的手机里保存了很久,每次看到它都让邓亚军觉得非常值得。
短短一个多月内,依靠中国提供的DNA数据,有一百八十多名外国遇难者、六十多名泰国遇难者的身份得到了确认。那份向外交部提交的“海啸DNA样本整理报告”也详细解释了为什么之前鉴定会遇到困难,国外媒体上的不信任声也终于平息下来。随后泰国又送来第二批骨骼样本一共503份。2005年7月,这批样本中又有443份做出了准确结果,成功率已经提高到了88%。
最后中国总共为1981份海啸遇难者样本做了DNA鉴定,做出准确结果的超过1800份,鉴定成功率超过90%。其中包括一些在其他国家无法完成鉴定的样本,送到北京后也得到了满意的结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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